癌症的治療以前多半都是針對癌細胞下手,但現在的新趨勢是不只要考慮癌細胞,也要考慮其他的免疫細胞等等,原因就是我們現在是要治病,而不是治癌。
治癌你只是治一個病,治病你就必須要有一個全觀性的觀點。
現在的想法是,如果針對癌處理,不考慮其他組織之間的關係,效果也許不是那麼好,可能就會更複雜。
但我們知道癌如果從突變的角度,實際上每天每個人都會產生不同的病變細胞,這個病變的細胞如果不處理,得癌的機會就大。為什麼得癌的人並不是那多,就是因為我們有免疫的系統,get rid of(去除)這些不正常的細胞。
所以將來我們應當也把免疫系統考慮在裡面,做為根治癌的方式之一,這是比較全觀性的想法;現在必須做整合醫學,這是西方現在醫學的一個新趨勢。
從人的角度來講,就是要考慮組織跟組織之間的關係。這組織不只是解剖上談的組織,而是說一個組織的function(功能)。例如,過去認為是完全分開的神經系統和免疫系統,現已有證據證明有關。
就像以前講憂鬱的人容易被感染,很容易生病,這現象的理由是什麼?後來發現,神經系統會產生一些介質,這些介質會影響免疫系統,這就扯上關係了。
換句話說,如果要治癌症,我希望考慮免疫系統,我當然就希望病人有精神,不要憂鬱沮喪、對生命有希望。因此有的人就信教、有的人多聽好的音樂等,讓神經系統刺激免疫系統,這時候alternative medicine(另類醫學)也就開始扮演起一個角色了。
談回中藥。因為中藥通常不是一個單純的化合物,有時候一個中藥的成分不夠,還要再加第二個中藥,變成一個方子,所以基本的原理就是跟西方走的路子不一樣,一開始就是由混合藥物開始。
第二,中藥基本上是從symptom(症狀)的角度下手,而不是治病。一個人的體質啊、或是身體的狀況不對啊,管你什麼病中醫都是怎樣的治,因為當年中醫的發展也沒有對現代醫學那樣的了解,把什麼病都分得清清楚楚,而是認為不同病都可能產生同一個症狀。
所以中醫是比較整體觀地去看,中醫所講的心或肝或肺是機能性的,而不是解剖學的,這對「整合」可能會有幫助。
舉個簡單的例子,得肝病的人,他眼睛常有問題,這就是一個功能性的交互影響。
由整合的角度治癌
而在治癌的新趨勢裡,第一點是,只針對一個靶點下手的藥,可能對治癌的病人有效,但效果是有限、短暫的,或者是混合用藥中的幫助。這條路還可以走,但不再是唯一條路子。
現在講的是多標靶(multiple target),最新出來的標靶藥也多半發現是多標靶的,就像最近肝癌這一個月最紅的藥Sorafenib。
所以從西藥的角度也開始考慮一個藥是不是可以多靶點,或者將不同的靶點的藥混合使用,這是一個趨勢。
第二個治癌趨勢就是我們能不能把癌症殺到某一個程度,把免疫力增加,也許治癌的效果會更好,復發的機會更少。這當然也要用不同的功能結合的道理,不只針對癌,也要看免疫細胞,也就是談怎樣讓免疫系統平衡化。
你仔細想想中國人的「調理」,就是把人調到中醫認為正常的狀態,這觀念早就存在。西方醫學現在有沒有往這條路走?什麼是正常?西方醫學還搞不清楚。
因此,東方醫學,假如不是那麼主觀,能變成客觀的指數,也許能做為一個探索的方向。所以中西藥的結合是將來一定的趨勢,只是怎樣把他們拉在一起,互相不要再認為是相對的,這是我認為未來醫學的發展。
因此,如果好好研究,中藥在未來醫學上的意義會很深遠,而且會把未來醫學的發展推展得很快。
中藥符合現代化醫學潮流
再者,癌症的另一個趨勢就是預防;現在也談quality of life(生活品質)。中藥從藥材的角度,有上藥、中藥、下藥,什麼叫做上藥?就是預防、增加生活品質。
因此,中藥是不是在未來預防醫學裡能佔一個重要的位置,也是一個值得探索的問題。
其次,西方現在在談的是個人化的醫療,而中藥的處方從來就是針對體質。因此個體治療學,中醫老早就已經有了。
因此,不一定必須從零點開始、或從西方的知識開始,而是思考我們的老祖宗有沒有可能有些東西是對的,就可以從那地方切入。
整體來講,中醫和西方醫學最大的不一樣有兩點:第一,它是一個整體醫學,不是分子醫學;第二,它是多靶點,它的有效成分對不同的靶點可以不一樣,用在一起常常有相互加乘的作用。
我最近給過一個演講叫做「revisiting history」(再探歷史),談從歷史上去得到訊息發展新藥物,好好了解以後,稍微改變一下,就變成很獨特的領域。我想這條路子會是一條很exciting(令人興奮)的路。
所以現在全世界的各地方都願意努力,跟正統醫學之間只要能有說服力的證據,自然就可以被接受,自然就能融在一起。
那為何中藥到現在還不能被接受?最大的挑戰就是怎麼能證明藥每一次做出來都是性質一樣的?還有就是中藥的靶點也不一定搞得清楚。
所以我們就選了一個一千七百年前,現在也還在用的方子來做研究,希望把病人的副作用降低。
我們就弄出一套方法,可以做出有均一性的藥方子,然後用最嚴謹的方式去走臨床。假設沒效,我就講沒效,有效,人家也可以相信。我也不只在一個機構裡面做,因為這樣會有偏見;我們有幾個不同的機構,很多情況還是雙盲的方式去走(指受試者和研究者皆不知哪些對象屬於對照組、哪些屬於試驗組的實驗設計),這樣走出來的結果,可信性也就高。
從我們第一期的臨床看出來的跡象,是確實可以降低(西藥)的毒性,但是不是能夠幫助病人的存活,這需要很長時間的觀察,那是屬於二期實驗。
因此,我們不是傳統性的研究中藥,而是把現代知識技術拿去研究中藥。如果還照西方思路那樣走,那不如去研究西藥算了。
中藥走向全球
十幾年前科技小組問我什麼是niche point(利基),那時候我的建議就是要從中藥訊息中探出一個新的思想。台灣在這方面不是沒有努力,只是這幾年的發展基本上還是被西方的思想主導,思路方面並沒有很突破。
同時,在台灣,中醫的基礎醫學要加強;西醫醫學,對中醫的認知要加強。雙方要互相尊重。
有的人總是保持一種懷疑的態度。但懷疑不要排除可能,而要敞開心胸地問:這有可能嗎?不能說沒有證據就一定錯;反過來中醫不繼續努力去提出證據,這也不對。兩方面要不斷的溝通。
然而,要把中藥變成未來醫學的一個支柱,不是靠一個鄭永齊就夠了,不是靠一個耶魯大學,也不是靠一個美國,都不夠。全世界大家一起來做,因為這是要改變一個新觀念,是一個新典範的融合,要和主流互相溝通,需要大家合作。
在這種情形下,一定要有一個global的氣勢,這是我成立中藥全球化聯盟的目的之一。
現在台灣、大陸有個名詞:modernized Chinese medicine。但什麼叫modern?我最後想了以後,要把中藥提升,這個字要改成globaliz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。全球化,把中藥提升到某一個水準,而不只是玩玩皮毛。從全球觀的角度下手,這是個關鍵。